虞琛的身邊站著應雲穹，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他靜悄悄過來了，兩人未來得及說上一句話，從門外大步走進來的盛明空就吸引住他們的視線。

盛明空依舊穿著件白色襯衫，不論什麽季節，他總是白襯衫打底，扣子扣的緊緊的，不露出一點肌膚。

他看上去和平日裏沒有任何不同，但虞琛註意到他臉上一瞬即逝的疲憊，還有半顆沒有扣好的袖扣。

盛明空沒休息好，他在煩躁，虞琛不過一眼就能看出，但他收回視線，側過頭回答著應雲穹方才問他的話。

隔著遙遠人群的目光還未來得及對視，就再沒了機會，虞琛未曾察覺地淺笑著對身邊的人說：“七月十號才會放暑假。”

“想好假期怎麽度過了嗎，城北那邊新開發的度假村還算不錯，可以去看一看。”應雲穹朝對面看過來的盛明空舉了舉酒杯，用唇形說了句“生日快樂”。

再接著，便沒再註意另一邊。

“可以啊。”虞琛說，今年的假期有不少時間他都要準備比賽，剩餘的時間也做不了什麽，去度假村應當會很適合陪著父母。

應雲穹挑了下唇，他手指輕輕在身側輕點著褲線，微微瞇著眼睛，他的長相沒有一處是柔和的，好像將所有鋒利硬朗的模樣都集中在了一張臉上。

現在，稍歪著頭，一只長臂搭在欄桿上，燈光下，竟然能從那張臉上看到柔軟的深色。

“那邊我熟，到時候聯系我，我帶你去。”

見虞琛乖乖點頭，臉上笑意更濃，幾乎就要收斂不住，應雲穹一轉頭，卻正好望進盛明空眸中的一片暗沈之中。

那雙淺灰色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他，和他身邊的虞琛，沒有人知道他看了多久。

應雲穹笑容收斂，率先躲開視線，有那麽一瞬間他從那雙眼睛裏看見了極強的攻擊性，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，因為仔細觀察時，沒有發現任何不同於以往的模樣。

“還沒跟今天的主角說聲祝福，我先過去了。”他對虞琛說。

虞琛擡頭，撞進盛明空眼中，他又低下頭，沒有什麽情緒，只應聲說：“好，也幫我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。”

生日快樂嗎？盛明空從應雲穹聽見那句被帶過來的祝福，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，只不輕不重地點點頭，似乎就這麽結束了。

“你們剛才在說什麽？”

或許是昨天一宿沒睡，盛明空覺得自己的身體內，有著一股氣流來回地沖撞，朝著他的心臟處，想要噴薄而出。

他很快控制住那股氣流，但終究因為它而情緒失控，多問了一句平日裏他絕不會多問的話。

“說小琛暑假的時候，我可以帶他去城北那邊的度假村去玩。”應雲穹沒有隱瞞，他知道，如果他想和虞琛有什麽發展，是絕對繞不過盛明空這個人的。

他不能隱瞞，同樣他也不願意再回到過去那種壓抑自己感情的模樣。

盛明空沒再說話，即便應雲穹作為和他關系最好的朋友，也不得不說上一句，盛明空的性格太過沈悶了。

他總是什麽都不說，把所有的事情都裝在心裏，被誤解也好，被懷疑也好，他永遠不做出反應，所有人都看不出他的心思。

夜晚將至，翻滾的雲海如同一副巨大的水墨畫倒扣在天空，絢爛的燈光不足以將黑暗照亮。

虞琛穿梭過交談的人群，庭院處擺著燒烤的裝備，許多年紀小的人不願意呆在屋裏，便一群一群聚在這邊。

應雲穹也在，他身邊人不多，兩三個，見到虞琛，站起身，給他找了處位置。

不知道是誰用音響放了一首歌，有節奏的鼓點和吉他聲響組成夏日的歡快氣息。

虞琛和其他人打了聲招呼，他和其他人並不熟悉，只見過面知道名字罷了。

盛明空的朋友很少，來參加宴會的除了應雲穹就再沒有其他人。

虞琛從身旁人的手中借過一瓶汽水，他覺得應雲穹好像和從前的時候不太一樣，和自己的交流變多了。

他一直覺得應雲穹雖不至於討厭他，但應該也沒多喜歡他，從前的時候，比起江溫的奚落，這個人要顯得沈默地多，除去偶爾幫他說上兩句話，就再不回和他有上交流。

但現在，虞琛能夠感覺到他在有意和自己交好。

虞琛並不拒絕這種交好，他不討厭應雲穹。

手機鈴聲突然響起，虞琛看了一眼，是個沒有備註的來電，那一串數字和陳老師給他的聯系方式有些像。

庭院有些吵鬧，他進了屋，在無人註意的角落裏接通了那個電話，是個很熟悉的聲音，白蕭的聲線很特殊，吐字很有自己的特色，在說話時總是喜歡在開口時發出一段不易察覺的“嗯”聲。

“你好，我是白蕭，陳老師昨天應該和你說了我。”

虞琛抿抿唇，說：“我是虞琛，陳老師昨天說會給我介紹一個學長，我沒想到會是你。”

那邊人頓了頓，在開口時，聲音沒有任何的變化，讓人不知道他究竟事先知不知道是虞琛：“你現在有時間嗎，我們可以見面談一談。”

“現在嗎？”虞琛為難地看向四周，生日宴會剛剛開始，如果他現在走掉，不會影響到什麽，可終歸不太好。

“沒時間的話就算了，我會給你介紹個其他人。”白蕭未等他考慮清楚，便直白地說。

“那我現在過去吧，在哪裏見面。”

“你們的舞蹈教室。”說完，電話掛斷，聽筒內只剩下嘟嘟的回響聲。

虞母和顧阿姨從小就認識，虞琛曾聽說過這兩人在年輕的時候關系並不好，後來在兩人都結了婚，又各自有了孩子，才好像突然發現了對方的優點，關系開始緩和，漸漸的，現在竟然成了無話不談的人。

虞琛悄悄趴在虞母的耳邊，輕聲說著自己要先離開的事情。

虞母拍拍他的手，她很愛虞琛，如果沒有必要，她都不會拒絕虞琛的要求，這一次也只是叮囑了幾句，便答應了。

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，借著最後一點微光，虞琛開車前往學校。

盛明空一直看著他的背影，一直到再也看不清位置人，他不知道今天是怎麽回事，先是白天沈溺於翻看往日的照片，後又總是將目光追尋虞琛的身影。

這不對勁，也不應該，虞琛不記得他，他也打算就這麽和虞琛變成陌生狀態。

身邊穿著光鮮亮麗的男士不小心撞到他的胳膊，一直思考這的盛明空一時不查，手中的酒杯傾倒在胸前，金黃色的酒液灑在衣服上，胸前染濕的衣服頓時散發著酒精的味道。

他打了聲招呼，回到那間已經很久沒有在住過的房間，房間在二樓，和遠處虞琛的房間窗子相對。

他沒立刻去換衣服，推開窗，遙遙還能看見虞琛離開的背影。

盛明空坐在床邊，手邊是小時候和虞琛的合照，一邊的櫃子裏還放著從前虞琛遺忘在這裏的玩具，都是些過去的東西，或許虞琛自己都已經忘記了。

他從裏面翻找出一個相冊來，兩個人的照片從他九歲那年開始出現。

第一張的盛明空穿著病號服，泛黃的照片看不出他的臉色是否慘敗，他懷裏摟著虞琛。

虞琛那時才三歲，白團子一樣的臉上掛著顆淚珠，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。

盛明空手指放在上面摩挲著，這張照片比其他所有的照片都要顯得老舊的多，尤其是虞琛的那一塊，很明顯，它被人撫摸過很多次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盛明空突然站起身，去翻找隔壁今天送來的那滿屋子的禮物來。

保姆阿姨聽見動靜，走進來嚇了一跳，聽到他的來意後，才一邊擦著手，一邊說：“虞琛少爺的在這邊另放的。”

盒子並不大，盛明空拿著它回了房間，他拆開禮盒，一對墨綠色的袖口躺在裏面，樣式簡單大方。

盛明空知道，這不是虞琛準備的。

可他又不是很確定了，因為虞琛不記得他了，對於一個陌生的人準備這樣一份禮物不是理所應當的嗎。

他將墨綠袖扣戴好，白和綠很稱，那一抹綠色深沈穩重，和他的氣質也很相配，但他完全沒有一點高興的情緒。

樓下宴會終於結束了，盛明空拒絕了父母提出讓他住一晚再走的提議，驅車回到了清水園。

腕邊的袖口又被他收起，一同放進了一個櫃子裏，櫃子裏東西很雜，都是這麽多年來虞琛送給他的生日禮物。

從小時候覺得好吃的棒棒糖，一直到去年的一對他親手畫的一幅畫，這枚袖口在裏面顯得冷冰冰的。

盛明空看著他們，看了許久，他不知道在想什麽，轉過身，從桌子上拿了一個東西放進了櫃子裏，和那對袖口擺在了一起。

那是遭遇大火的那個晚上，他無意識從虞琛桌上拿走的粘土小人，此刻，它面無表情地站在袖口旁，一只手擡起，冷冰冰地和盛明空對視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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